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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0章 少年依舊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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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夜,帝都刑部天牢。

夜深人靜的天牢靜謐非常,方寸寒窗外雪花仍在飄零,這一方天牢滿耳聽見的都是風雪呼嘯聲。

慕籬坐著輪椅靜靜立在寒窗下,消瘦的背影被這寒窗外投射進來的亮光拉得孤寂修長。

算算日程,北征大軍明日應該就會進入九源地界了,他向天默默祈禱,千萬要趕上啊!

他與柴素一、劉蕙以及相府仆從們是分開關押的,如此三九寒天,他不知在天牢彼端的至親是否安好。

凝望著被雪映照得通透的窗外,慕籬眼神深邃幽遠。

此次禍亂,不管結果如何,父親與少帝之間都難以善了了,但以父親的秉性,他必然會在保住了楚家天下之後辭官歸隱吧?只是,就算父親真能順利辭官,可少帝真的會放他安然歸隱嗎?怕是不太可能吧?呵~

想到這裏,那抹時常出現在夢中的久違的潔白倩影忽然浮現在他眼前。當初,他之所以那麽決絕地斬斷她對自己所有的眷戀,大概就是因為潛意識裏早就預料到今日這兩難的局面了吧。

無關他們的意願,命運終將使他們站到血雨腥風的對立面。

從她離開後,司過盟一直有人暗中跟蹤保護,每隔三天便有一封飛鴿傳書報告她的近況,所以他才能無所掛礙。

而照他的本意,他原是一百二十個不願再讓她牽涉進這些恩怨裏的,更不想讓她為難,但眼下情形演變至此,已容不得他逃避。如果自己所料不差,她將成為扭轉局勢、終結這場浩劫的關鍵!

慕籬不僅揣度,當她再次回到故土,見到人事已非的大梁時,不知她將會做何想。

正在他兀自沈思之際,牢門外傳來響動。慕籬聞聲轉過輪椅,恰見一白衣少年在一名獄卒的引領下來到牢門前。

鎖開,門啟,人進,卒走。一坐一站,兩相對視,久久不語。

從見到慕籬的那一刻起,楚昱便滿目驚艷。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名面若冠玉、恬靜如水的溫柔美少年,雖與自己年紀相仿,卻自有一股“任爾歇斯底裏,我自巋然不動”的溫潤從容。

楚昱從未見過這樣一個人,一個能將病弱柔骨與竹之剛韌雜糅為一卻絲毫不顯沖突的人。

初見楚昱,慕籬亦滿眼讚嘆。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名沈穩持重、鋒芒內斂的英俊美少年,雖與自己年紀相仿,卻自有一股“千帆歷盡,歸來仍是赤子少年”的淡泊超然。

慕籬也從未見過這樣一個人,一個在一夜之間從天堂墜入地獄、飽償人間冷暖後,眼底依然藏有溫柔和赤誠的人。

大梁城兩大傳奇就這樣不期而遇了,不一樣的非凡氣質,一樣的少年英傑,令這間陰暗的天牢都為他們失了顏色。

原本楚昱是想著此去藥谷或許今生就再也不會回來了,故而在昨日與那人當面訣別之後,他便回到臨時落腳地收拾行囊,準備前往藥谷了,誰知今日他剛準備啟程,便聽聞大梁城禍事起。

說實話,他是真沒想到少帝會如此瘋狂無道,但他既承諾過獨孤仇,就必會兌現,故而立刻就去見面具男,要求探監,卻死活不肯說明緣由。

如果這世上還有一人能使來歷、身份皆成謎的堂堂九門掌門為難,那這個人必定非楚昱莫屬。

所以,最終他妥協了。

只見楚昱率先向慕籬一揖:“冒昧來訪,還望二公子莫見怪,在下楚昱。”

坐在輪椅上的慕籬當即也溫文有禮地向楚昱揖道:“沭陽王殿下。”

楚昱露出苦澀一笑:“沭陽已不堪回首,如今站在這裏的只是一介布衣楚昱,二公子不必如此多禮。”

楚昱不禁再次上下打量面前之人。他這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慕二郎,因為從前慕籬從不出府,而他又常年身在軍營,故而兩人雖同在大梁卻從未謀過面。

既然人家不願提及過往,還宣稱自己只是一介布衣,慕籬也很是識趣,揖道:“那麽,楚公子有禮。”

楚昱含笑微微點頭。

慕籬道:“想不到第一個來探監的人竟會是楚公子,著實讓籬意外。”

楚昱淡淡一笑:“楚昱今夜是受人之托而來。”

“哦?不知是何人所托?”

“這個……請恕楚昱無法相告,但我曾與那人約定,有朝一日若慕家有難,我定會傾力相助,所以我今夜前來是想問問二公子,可有什麽請求或未了之願,楚昱定竭力為二公子達成。”

慕籬知道楚昱與九門的關系非同一般,為防隔墻有耳,他故意表現出意外、懷疑、為難的樣子道:“就算楚公子這麽說,我一時也沒什麽主意啊~”

楚昱看得分明:“二公子是懷疑我的來歷,不相信我的話嗎?”

慕籬含笑不語。

眼前的少年讓人有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,開朗、溫暖、陽光,帶著少年特有的稚氣,又如百花燦爛,真誠得耀眼,直逼人的心田。如此真誠、質樸的一張臉,讓人無法質疑,也讓人無法拒絕。

誰知楚昱竟誤解了慕籬的意思,當下便拔出滌瑕,劍鞘哐當一聲落地,鋒利劍刃瞬間劃過他的掌心,鮮血立刻便從他緊握的左手指縫間流淌,滴落,觸目驚心!

饒是淡定如慕籬,也被他此舉驚著了:“楚公子!”

他連忙催動輪椅上前,“嘩啦”一下撕破衣擺便要替他包紮,卻見楚昱後退一步,亮出血淋淋的手掌目不轉睛直視慕籬字字鏗鏘道:“楚昱在此對天立誓,對慕二郎所說的話若有半句虛言,便叫我天打雷劈!”

楚昱自殘立毒誓,其心之誠,其性之烈,又著實讓慕籬驚了一把,連忙道:“我信!我信就是了!你快把手給我!”

說著便又上前拉過他的手趕緊給他包紮,楚昱這時好像才反應過來感知到了疼,“嘶”了一聲,倒抽了口涼氣。

慕籬擡頭看了一眼疼得擠眉弄眼的楚昱,雖說年少成名,卻到底還是孩子心性,不由輕輕搖頭一笑,動作輕柔地一邊替他包紮一邊道:“一定恨痛吧?楚公子稍微忍耐一下,我盡量輕一些。”

楚昱心頭猛然一陣酸澀,雙眼便瞬間濕潤,忍著疼苦笑道:“讓二公子見笑了。”

從前的他好歹也是征戰沙場的人,什麽樣的傷沒受過,什麽樣的苦沒吃過,可那時的自己為著心中一口氣,即便爹不疼娘不愛也倔強地挺過來了,從沒在軍營裏掉過一滴淚,不想今日慕籬一句不著痕跡的關系卻讓他瞬間潰不成軍。

感覺情緒將要失控,他趕忙收束心神,將眼淚憋了回去。

慕籬聽出了楚昱話中的異樣,擡頭看到了楚昱盈淚的笑臉,也莫名為這少年感到心疼。

人就是這麽奇怪,當你受傷臥病時,越是無人關心就越是要強,什麽苦什麽罪都能自己咽下,反而是有人噓寒問暖時,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關切都能讓你強撐的堅強瞬間土崩瓦解。

過了一會兒,慕籬終於處理好了,擡頭對楚昱道:“好了,我暫時做了一些簡單的處理,待出去之後,還請楚公子盡快去找大夫看看,否則傷口感染惡化了可就不好了。”

楚昱仿佛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被人這樣關心的感覺了,心頭洶湧的酸澀令他才剛平覆的眼睛又朦朧了一些,他又趕忙克制了一下,對慕籬拱手道:“多謝二公子。”

慕籬輕輕搖頭,表示不用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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